<陈有才>玉米人（组诗）

 

玉米人（组诗）

陈有才

玉米人

八岁

在菜园地边

学我母亲

刨个坑

埋下一粒玉米种子

天天盼

出苗了

长杆了

抽叶了

开花了

结棒棒了

 

今天

我又像儿时一样

在贤山公墓

刨个坑

埋下你骨灰盒大的种子

夜夜盼望它

长出个玉米人一样的你

来到我的床前

 

等来的只有

床前明月光

 

无关

一个从不把死挂在嘴上的人

却死了

一个天天把死挂在嘴上的人

却活着

死挂不挂嘴上

与生命无关

一个时时追求美女的人

会还是光棍

一个时时把事业放在心上的人

美女投怀送抱

追不追美女

与爱情无关

 

跨界

刚把左脚跨进

贤山公墓门槛

不慎

绊了一跤

刚欲爬起

眼前刮阵小旋风

旋风中站个小鬼

向我伸手

 

拿钱来

 

纸钱

那给逝者烧的纸钱

真的是钱吗

那飞起的一片一片

像是被切走的

一片一片时间

一片一片岁月

纸钱上

镌刻着逝者的头像

 

人争一口气

她是从病床上走的

直接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点不像平常出门那样

总是微笑着同我打一声招呼

今天一声不吭就走了

更不像是要出远门

走之前我只发现她

吸气很短

呼气很长

她把胸中的污气浊气怨气怒气闷气

所有的气

都呼出去了

最后包括一丝氧气

她走了

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啥叫人争一口气

活着的人

是那一口气

   还没有出完

 

 

望贤居

 

二十年前

在我第一座新居的阳台上

可以眺望贤山

这是出大诗人何景明的风水宝地

出于对一座山的仰慕

取宅名

——望贤居

 

二十年后

在我第三座新居的观景台上

又可以眺望贤山

这时多了一个景点

——贤山公墓

那里有妻安息之地

这中间——

隔着一条师河的历史烽烟

隔着万家灯火的扑朔迷离

和一座城市楼宇的高大巍峨

对我来说

只隔着眼睛的距离

只隔着抚摸的距离

 

 

月老

“东边日头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是我给妻道琴写的

第一封恋爱信

怎么也没想到我们的爱情

惊动了唐代的大诗人

你先到月老刘禹锡那儿汇报去了

汇报我们相爱的一生

你先汇报“东边日头”

——阳光灿烂的一生

——彩虹高挂的一生

然后再汇报“西边雨”

——洪水肆虐的一生

——风暴阴霾的一生

但这一切都过去了

你一定让月老放心

阳间的缺失

阴间一定要补回来的

包括补上我们欠月老的

婚宴上那壶滚烫的喜酒

陪月老的当然有

李白——诗仙

杜甫——诗圣

顺便邀请苏金伞——诗神

 

捕捉

风把云捉住

云把月捉住

姐姐把蝴蝶捉住

我把蚂蚱捉住

娘夸我捉的蚂蚱

喂了母鸡个个

都生双黄蛋

儿时完“官打捉贼”的游戏

我总是扮演“捉”的角色

当被我“捉”住的孩子挨“打”时

惬意极了

不知心中有多痛快

 

古稀了

常忆起儿时捕捉的快感

于是

像风捕捉云云捕捉月

姐姐捕捉蝴蝶

我捕捉蚂蚱一样

在乱花眯眼的闹市

——捕诗

——捉爱

 

 

2011年3月24日

 

上午九时

陪同我俩的子女们

把你的骨灰盒放在双墓的右边

左边的一个空穴

那是留给我的位置

因上帝交给我的任务还未完成

该写的诗还没写出来

所以不让陪你去

但你不孤单

我让一穴的阳光陪你

一天的繁星陪你

一轮明月或一弯新月陪你

一声声鸡鸣犬吠陪你

一阵阵贤岭松涛陪你

它们都在我空着得位置上

日日夜夜轮流值班陪你

你听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

你感到了吗

阳光里有我的体温

风雨中有我的呐喊

繁星里有我的微笑

月光中有我的身影

鸡鸣犬吠中有我的歌唱

松涛中有我的呼吸

 

谁说这是个空穴呢

它是你时时刻刻准备着

向我敞开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