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好散文诗(2015年7月)
主持人:程洪飞 潘志远 方文竹 杨昌文
【引言:“我们”的一个好做法】
以周庆荣、灵焚等为首的“我们”是当代影响最大的散文诗群体。“影响”主要不是其声势,而是内质,其中的一个理念和做法很值得我们注意:将散文诗纳入并新诗体系,从论述、选本(如《大诗歌》)、活动(如研讨会)等方面入手。可谓用心良苦,为中国当代散文诗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将散文诗纳入新诗体系并不损害散文诗这一文体的正当性。其缘由是:
一是理论血缘。当代散文诗一直在散文与诗之间徘徊,其实内质是诗这一点取得了公认,没有诗质再怎么说也不会是好散文诗,因此将散文诗纳入新诗出于文体美学的深刻理解,两者的“互文性”元素更多些。
二者都有未定性,历史时期较短,尚处于摸索阶段,相似因素较多,可以相互对应、对照,以观察自身,借鉴它者经验。
三是归位的需要。散文诗一直像一个弃儿,独立性不会在短期内得到承认,倒不如先认一个“家族”,蓄势待发,再谋它途。说到底这也是权宜之计。
四是搞活动的需要。新诗界大腕云集,且据文本优势、实力雄厚。与新诗联办,同时也是壮大自身的需要且扩大社会影响力。从实践看,已经取得了成功。
五是新诗暂时比散文诗进步些,与新诗联合可以促使散文诗确立参照系,改变自身。一个好的散文诗人必须从新诗吸取养分。
【7月观察】
昆仑山口(外两章)
■陈劲松
夏天突然被一片雪折断。
海拔4767米。
白色的羊群安静地从山坡上下来。
雪大起来时,它们就是大朵大朵的雪花了。
几只白色的牦牛停止走动。在雪停下来时,它们会不会和背上的雪花一起化掉?
昆仑山口,鹰是穿着黑礼服在天空踱步的绅士。
这些坚硬的石头,只有它们,永远在我的诗歌里飞翔,不会融化!
7月21日。
一场雪在海拔4767米的天空出现,我却无法把任何一朵干净的雪花,带回我低海拔的生活。
●倒淌河
快一些,再快一些,你缓缓的脚步就可以追赶上垂落大地的暮色。
一个纤弱的女子,平静西行。
不激荡,不喧闹,你平静的脚步如何深藏起满腹的惆怅?
察汗草原,草色苍茫,黄了又青,像是谁模糊或是清晰的背影。
夹岸而开的花朵,是热闹而静寂的依仗。
唐蕃古道上,那些静静开放的马兰与格桑,多像一声又一声唐朝传出的呼唤。千百年了,你却依然没有回过头来。
●德令哈
把粗砺的风还给戈壁。
把寂静还给寂静。
把细小的涛声还给巴音河。
把一场适当的雨还给一座高原小城。
在今夜,把一首诗歌的中心位置还给十年前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比夜色还凉,这些赤足的孩子,把高原的天空一点点踩低。
细小的风吹过,它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帮睡梦中的小城翻个身?
车灯幽暗,有老旧的邮车安静地驶过。
恍惚中,谁恍如一位老邮差,正把自己寄往那逝去的时光……
潘志远点评:“高海拔”的体验,是陈劲松散文诗的一个特色和亮点,也是他对其他散文诗人的一个漂亮的超越。“几只白色的牦牛停止走动。在雪停下来时,它们会不会和背上的雪花一起化掉?昆仑山口,鹰是穿着黑礼服在天空踱步的绅士。”“夹岸而开的花朵,是热闹而静寂的依仗。唐蕃古道上,那些静静开放的马兰与格桑,多像一声又一声唐朝传出的呼唤。”“细小的风吹过,它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帮睡梦中的小城翻个身?”等等,这些句子绝不是靠想象、靠灵感产生的,而是来自一种积淀,一种绝对独特的体验。
上帝与小鬼(外一章)
■徐澄泉
一只小鬼从地狱越狱,经过人间奔赴天堂,受到上帝接见。
上帝问:“小可怜,你流落到此,不想念亲人吗?父母,兄妹?”
“什么是亲人?” 小鬼反问上帝。
“小朋友呢?”
“没有。”
“家呢?”
“不知在哪里。”
“国呢?国王呢?”
“我不知道国是什么样子。但我们那里有阎王。”
“你幸福吗?”
“我梦见过一次。”
“你有爱吗?”
“我爱美,但我很丑;我爱钱,但我很穷;我爱权力,但我总在万鬼之下,我是众鬼的奴仆;我爱自由,但大鬼们总用镣铐锁着我……”
“可怜的小东西啊!总有什么属于你吧?”
“有啊!”小鬼高兴得滔滔不绝——
“我有阎王殿……我有鬼门关……我有奈河桥……我有阴风……我有鬼火……我有梦!有上帝!”
上帝哈哈大笑:“机灵鬼!你就当我的助理吧。你有的,仍归你;没有的,我给你。”
从此,地狱小鬼成为天堂的精灵,在天堂无边的空旷里,像云朵一样飘渺。
●谁能占卜我的命
日子像树一样越来越瘦,我却越长越肥。穿过深秋缤纷的落叶,我把一段路走得斑斑驳驳。
一棵单薄的树,被风追赶到了我的前面,等待我的追赶。树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就是我印象中乞丐的样子。我并不打算与树合作。 我停顿下来,拾起两片树叶和一股风的影子,占卜我的来路和去向。猛抬头,就看见了雪山。几缕阳光打在雪山的额头上,神的头颅闪闪发光。
一只鹰从天空俯冲下来,衔了我的帽子又飞回雪山的高处。我怀疑:这是一个偶然的事件?还是神谕的必然!
我该何去何从?是从来路回到历史的深处,做一个祈求时间轮回的乞丐呢?抑或乘着鹰的翅膀飞往高处和远方,尝试过一回神的生活?
树与乞丐,雪山与神,鹰与帽子,都不回答我。
潘志远点评:对散文诗要大度,不要有这样那样的限制;对散文诗质量要高标准、严要求,不要轻易满足已有的成绩和气象;要鼓励散文诗人去探索、去挑战、去超越:将各种体裁、各种手法、各种语言风格都带入散文诗天地。在这一点上,徐澄泉的《上帝与小鬼》《谁能占卜我的命运》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来自中国诗歌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