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少年（外一首）/陈峻峰
A、黄河少年在夏夜的故事里翩翩风采
翩翩风采年少又英俊
骑着高头大马驰过我儿时幻想的路
三八大盖的一束红缨飘拂如朝霞
到黄河北面去了去了又回来
和刘邓大军渡过黄河驰骋挺进向南方
没有开始没有结尾那夏夜的故事
平津战役淮海战役风雪大别山
直到建国黄河少年做了将军在北京
长江边上救出的那个孤苦的黄花少女
做了他后来的妻子……
故乡念叨着她的翩翩少年
黄河夸耀着她英雄的儿子
B、回来了这可不是传说
回时更证实了夏夜的故事
认不出认不出我的想像里没长
这么多白发和胡须
他的妻子苍老又瘦小如经霜的地米菜
全没有故事里黄花少女俊俏的影子
秋婆婆一声小名唤软了他的双膝
痛苦地跪下老泪纵橫
抓一把黄土捧一个北方贴胸前
揉搓成一声：“我的亲人们啊……”
黄河少年留下来住进五爷的黄泥小屋
蓝蓝的炊烟在低垂的天空萦绕冬日的忧郁
晨光剪他山脊一样拱立的肩背
晚风雕他成黄河边沉思的礁石
浪涛呼啸自心底涌出一支黄河的歌
村里人说歌里有他年少时的翩翩丰釆
有他的高头大马
有他的系着霞光红缨的驳壳枪
说北京出了秦桧老贼出了奸臣
土布土衣已不是个英俊少年大将军了
劳息耕作清苦淡素真做了普通百姓
黄泥小屋挨着黄泥小屋挨着乡土乡音乡情
青青园子连着青青园子满目青青
他的地米菜的妻子笑说这里阳光充足风也宜人
每天都陪黄河少年看黄河
（兴许想起她南亣的长江了吧）
看黄河万里流波涛连天如金戈铁马
看黄河月下静静地流如情真意绵的母亲
黄河少年橫渡千山万水终未渡过黄河去呀
黄河少年风云八方大野还是故乡的土地亲
C、他说他不走了他还是要走在初春
黑色小轿车载一路春歌春风春讯
沿黄河徒步走一程乡心蹒跚啊
不要送了不要送了北京在远远远远的地方
那里没有黄泥小屋没有青青的园子
也没有黄河黄沙白花花的盐碱地
老五爷却说外面人情如纸薄
“年年回来……走走……
走走，老弟兄们喝几杯唠唠热心话”
秋婆婆担心外面天寒地凉：
“回来，老姐姐给你缝件贴身的棉背心”
小春妞翘着羊角辫的天真：
“爷爷，要是有坏人欺负你
我叫俺当解放军的哥哥拿枪嘣了他……”
黄河少年眉头抽搐着苦苦笑了笑
黄河少年嘴角蠕动着欲说又未说
盈盈泪水在眼眶打圈圈
酸甜苦辣不知什么滋味渍肺渍情
——是老五爷旱烟末的滋味吧
——是秋婆婆小米粥的滋味吧
——是小春妞早春采的刺莓芽的滋味吧
猛地涌出来涌出来又咽下去
为酿得人生记忆最深最长最耐嚼的滋味
D、哦，黄河少年
这里有你的黄泥小屋你愿来住就来吧
用不着什么证明批准客套费用和手续
故乡有抚养你的河流和土地
不过不要在磨难时才想她的恩泽啊
不要在艰难时世才感激她的宽厚和给予
也不是路人可以随意借居避风的所在啊
有时，我们也是很吝啬很自私的！
我想把这话说给你而怯于我是你的晚辈
我终于没有胆量你便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E、于是黄河少年在夏夜的故事里
重又翩翩丰采年少又英俊
骑着高头大马开始驰过我儿女幻想的路
三八大盖的红缨飘拂如朝霞
只是夏夜的故事说到将军解甲归田
说到黄泥小屋青青园子便没有了结局
而且此后也再不会有那样一个冬天了
儿女们怕是没有眼福怕是
再也看不到黄河少年了……
1986.3.6—7 开封河南大学
载自《星星》诗刊（1986年8月号）
目光再一次高过石头
当目光再一次高过石头
便看见青铜青色的光芒了
夏朝最先感受到一个崭新时代
坚硬的质地和铿镪的音韵
那个叫禹的人失声惊起大河波涛
历史开始以王者风范铸刻铭文
以铜为兵 青铜是青色锋芒碧血淬火的政治
铸象为物 青铜是青色百物而为之备的经济
夏代粗砺 商周雄奇
春秋华美 战国富丽
九州方圆 炉火纯青 铸得个诸子百家
诗经离骚易卦爻辞天人合一
王者用剑
艺者用心
不铸巨鼎的宏大就不是青铜
不铸王权的宏伟就不是青铜
不铸编钟的宏亮就不是青铜
王者为王 王者即为青铜的形制
艺者为奴 艺者是附着激情于青铜之上的
图案与纹饰
龙凤之纹 鸟鹿之纹 饕餮之纹 云雷之纹
深刻细腻东方遥远的笑容
有谁知道灵感在溶点之上的痛苦啊
是谁将我天之博大铸成小巧
是谁将我地之阔远捏成玲珑
是谁将我心之方正与浑圆打磨成一枚铜钱啊
是谁将我的黄钟大吕串成床头叮当作响的风铃
王者的天象果真残损了么
艺者的眼睛果真锈蚀了么
世纪回眸 我望见历史浮浮沉沉的深处
依然明澈着我王者的青铜之光啊
响彻着我艺者的青铜之韵！
作者简介：陈峻峰，1954年生，笔名峻峰、白马，网名平子1954，固始县人，大专文化。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00件。作品入选多种文学大系、文学选刊、年度选本、经典选本、课外读物、高考试题等。2009年中国作协、河南省作协联合在北京召开了“陈峻峰先秦历史题材文学作品研讨会”。主要作品：诗集《崩溃》，散文集《流逝》、《文字的性情》、《在春天里观察两只鸟》，长篇散文《寻根问祖——华夏文明的诗意遥想》、《铁血战国——激荡时代的性情人物》、《大战国》（上、下卷）（台湾版）、《三炷香——历史形色与他乡叙事》，长篇小说《我在两千年前混来混去——春秋纪事》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现为信阳市作协主席、信阳市政协专委主任。
